第二十五章 社稷臣 (第2/2页)
死亡的脚步,是如此坚定而不可阻挡。
朱祁镇毫无办法,也正因为这样,朱祁镇的情绪控制能力,才大打折扣,变得易怒起来。
最后,任何人都必须接受现实,与死亡妥协。
或者最后给自己一个安慰。
这个安慰是很多东西,声色犬马,自诩一辈子,什么好玩得,好吃的,好喝的,都已经玩过了。
还有人,却是在乎的是身后名。
距离死亡越近,身后名的分量也就越重。
朱祁镇也是如此。
虽然他知道,在他死后一切都是虚妄,不管别人怎么评价他,赞美也好,诋毁也罢,朱祁镇都听不见的。
但是他还想在青史之上,留下一个好名声。
因为这是他肉体躯壳之外,唯一能留在世上的东西了。
更不要更换首辅的政治风险了。
朱祁镇忽然想起,当初他用君子可以欺之以方的办法,来对付三杨。而今发起这个办法,不过是比得谁更在乎,谁更在意。
朱祁镇比项忠在意自己的名声,比项忠更在乎大明的万里河山,更在乎他亲手打造出来的政治传统。
即便项忠这种咄咄逼人的认错,朱祁镇也只能忍下来了。
只是君臣之间的博弈,从来是你强我就弱,你弱我就强。
项忠敏感的感受到了朱祁镇的态度,他再次扣首,说道:“陛下,臣与陛下年龄相仿,陛下自诩已老,臣又何如?”
“太子殿下,富有春秋,然与臣何干?”
“臣之所以冒犯龙威,请此忠言,实在是报陛下知遇之恩,臣本布衣,得遇陛下,才有今日。臣自然要为陛下,为大明江山社稷着想。”
“太子在外,非社稷之福。”
“这一件事情,就是陛下杀了臣,臣也是要说的,臣大明首辅项忠,请陛下召回太子,以安天下百姓之心。”
朱祁镇听了,只觉得怒火上涌,说道:“放肆,你真以为朕不会杀你吗?”
项忠说道:“臣知道陛下非桀纣之君,臣在青史之上,也是社稷臣,不是忠臣。”
朱祁镇听了,一时间气也消了一些。
项忠还是很会拍马屁的。
忠臣固然是好名声,但是下场一般不好,最有名的就是比干,而社稷臣,就是在关键时刻,能安定社稷的。
比如北宋韩琦,二次在皇权交接的时候发挥出重要的作用,对北宋帝系传承做出了巨大的贡献。
项忠以此自诩,也是在暗示,自己所做所为都是没有半点私心的。
其实,很多道理,朱祁镇不是不明白。很多潜在危机,朱祁镇不是不清楚,但是有些时候人很难接受的就是自己必然会死这个结局。
项忠所能想到的所有危机,都有一个前提,那就是朱祁镇死。
朱祁镇对这个问题的抗拒,回避,拖延,拒绝,固然是对权力的不舍,不愿意放手,但也是不想直面这一点。
也不觉得自己突然病故,连后事都安排不好。
虽然,他其实也知道,宣宗皇帝腊月二十三生病,正月初二就没有了。
只是,他依然觉得自己是一个例外。
每一个人都是这样的。癌症患者这么多,但是每一个健康的人,都不觉得自己会得癌症的那一个。
朱祁镇正想说些什么话,将项忠搪塞下去的时候。忽然感觉有些不对。当当当的声音传来,却是茶碗再敲击的茶盖。
没有人动他们,这一件官窑瓷器,自己相击。传出叮叮当当的声音。
不,虽然没有人动。却有别的东西,在动。
不是别的,是大地,是整个大地都在颤抖。这是地震了。
朱祁镇刚刚想明白这一点,就用滚滚的轰鸣之声,从地下传来,就好像闷雷一般。